兴趣使然胡写乱写的人
墙头很多,谁知道下次出现会写什么
有一些BSD同人被屏,想看可私
详细请见个介2.0,谢谢
 
 

【双黑】 An ordinary rainy day

普通双黑的普通故事。

极度OOC而私设如山。

给芋头小姐 @喵了个咪 的粗糙仓促的生贺。希望你会喜欢这样的故事。

其实就是一个不幸失恋的姑娘被太宰治强行塞狗粮的故事。

愿你也寻到平凡而幸福的感情。

 

 

 

——————————

       很久以后的后来,我坐在书桌前,腿上盘着姜黄色的猫儿,抬头看窗外密集的雨帘,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窗玻璃上映出一张爬上细细皱纹的女子的脸。今天不过是雨季一个下着大雨的普通日子。我冲自己的倒影微微一笑,拿笔在纸上写起来。

       我现在要记下的,是许多年前同今日相似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雨天。故事里有个刚刚失恋的女孩,那是十多年前的我,还有一对在我看来拥有着深厚感情的人。那情感过于深刻复杂,以致于我完全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语来概括,硬要形容的话,我想那或许可以称为爱情。

       时光缓缓退回到十多年之前,彼时的我正因经历了和青梅竹马的男友分手的痛苦而在大雨中彷徨,直到那个好心的男人把我领进了街边的一家咖啡馆里。

 


An ordinary rainy day.



       “这位美丽的小姐,如此倾盆大雨,鄙人可否邀您在那边的咖啡店里落脚?”

       清亮温柔又不失醇厚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努力睁开被泪水和雨水模糊了视线的双眼向上望,男子用风衣外套在两人头顶撑起一片无雨的浅色天空,脸上笑意浅淡。我本俗人,也必落入俗套。只觉长得好不该是坏人。顺着这无厘头的思路,我顺势拽过对方的外套裹住被淋透的自己,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跟着男子走进咖啡店。

       我瑟缩地将自己裹进男子好意递来的浅棕色的风衣外套里,一身雨水蹭满整件衣服。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上来,我急切地伸手去抓那些温暖,死命捏着杯壁的指节泛出青白的色泽。

       男子低头吹开面前氤氲的雾气,云雾散尽的那一刻,像要让我放松般,恰到好处地冲我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如积雪久覆一朝暖风过,冰融春来,桃花开了漫野。

       我此前从未见过笑得如此好看的人,瞬间被迷了眼蒙了心,不错眼珠甚是呆愣地看着,似乎再次嗅到恋爱的味道。几秒后,我摇头甩掉那个感觉,这笑容违和感太强,美则美矣,可那双鸢色桃花眸确如一汪深潭毫无波澜。

       话说回来,男人的笑容的确容易令人沦陷。他勾着薄唇,双眼闪着柔的光,眉目舒展,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更甚盘踞在树枝上诱惑夏娃的巨蛇。我当时能不被那笑容蛊惑的原因也简单,刚受过情伤的我在面对男人时变得缜密而敏锐,察觉了他笑容里的滥情熟稔和无欲。甚至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要说,那令女人为之痴迷追逐的笑容,实在空虚到令人反胃恶心。

       男人因为要展现绅士风度而将外套让给了我,现在则是休闲马甲搭配条纹白衬衫的着装坐在我对面。胸前挂着波洛领结,绿松石反射着好看的光。他将袖口挽上去几寸,露出一对嶙峋而覆着绷带的手腕。迎着我怀疑不安的眼神,他轻柔的搅动着咖啡,在热的雾气消散后开口:

       “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被遗弃在暴雨之中,真是人间最大的罪过。鄙人太宰治,对于您能应下这冒昧的邀约感到万分荣幸。”男子,也就是太宰先生这样说完微微一顿,好看的脸上浮现几分迟疑,“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将您不幸的遭遇讲述给在下聆听?或许倾诉是此时非常不错的一项选择呢。”

       正值大雨倾盆的午后,咖啡馆里寥寥几人,有提着笔电办公的,也有打盹补觉的。舒缓的音乐伴着雨滴敲击玻璃的轻响回荡在这片空间,咖啡的浓香萦绕在鼻尖,极易让人卸下心防。闻听此言,我垂下双眼,不愿去看那双盛着十分把握的鸢色眸子。深吸口咖啡上空氤氲着温热的空气,我将双手收到膝前,寻找依靠似的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对方的风衣,十指交握,低头讲起我如此狼狈的原因。

 

»

       我叫高桥杏子,东大物理系大二生。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从小一起长大。国中二年级时确立恋爱关系。刚到京都那会,我们坐着新干线游玩。拉着手站在明治神宫的鸟居下,说以后要在这里举办婚礼。一起登上天空树后,他站在观景平台上故意迎着风大喊说爱我。我们坐在银座的酒吧里一起规划未来,要买房子,养一只猫和一条狗,生一对龙凤胎。我以为生活会这样持续,直到我毕业后找到工作,他可以一直读研究生,我们可以先租一套六帖大小的房子,开始自己的生活。可青梅竹马终抵不过天降尤物。我得罪了学生会副主席,大三学姐,文学院系花。学姐十分正点,腿长腰细胸大屁股圆。还是舍友告诉我说我被学姐绿了。可太宰先生,您得知道,爱情里的女人都是盲目的。我虽觉不对却仍信他敷衍理由。我今天本来约他一起看电影,提前两小时挑衣服化妆,在影院门口却见他和学姐肩并肩坐在奶茶店里腻歪。我手里还攥着两张电影票呢,想都不想冲过去,抢过奶茶泼了那对狗男女一身,撕了电影票大喊着分手潇洒转身。细细的高跟鞋踩着碎掉的票据像是踩住破碎的感情。走过两条街的时候踢了鞋子拎到手里,边哭边往前走。终于天公不作美,下了大雨,我就抱着自己蹲在路边哭。可巧就遇见您啦,太宰先生。感谢您的衣服和关心。我扯了扯那件被雨水打湿的风衣,颇为感激地说。

 

       男人,也就是太宰先生,在我话音落下之时,颇带了几分义愤地说:“抛弃杏子你这样的好姑娘可真是瞎了眼。那样的男人和学姐也不会长久。杏子不要伤心,神明的补偿可是让你在雨天捡到我这样的美男子。”他说完眨眨眼,潋滟的桃花眸更显荡漾。

       我因倾吐这些糟心事而大感舒畅,便和同我一样在雨天落单的太宰先生平白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来。遂笑着说:“太宰先生不必恭维我啦,相貌如何杏子心里有数。况且也是您在路边捡到我的呀。倒是您,这样大的雨天孑然一人,不会也是和女朋友有关吧?”

       “诶呀,杏子小姐可真是慧眼如炬呐,连这都能看出来!实际上呢,我昨晚邀请酒吧女侍一起殉情被拒绝了。好心痛啊……为什么没有美丽的小姐愿意同我一起殉情呢?”太宰先生一副要为我敏锐洞察力鼓掌的模样,先前潋滟着诱人心神的水波的眸子里换了副抱怨和失落的情状,声音带几分沮丧,似乎下一瞬就要讲出邀我同去殉情的胡话。

       他这般说我才记起,他那两只细瘦嶙峋的腕子上层叠的绷带,竖起的衣领也挡不住一直绵密覆到喉结处的洁白。再细看他神情,遗憾低落倒不似作伪。可这到底是因为没死成遗憾还是被拒绝了遗憾,就不得而知了。

       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接下去好,只见太宰先生撑着下巴偏过头去看窗外密匝匝的雨帘,另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搅动着咖啡,一圈圈泛着白沫的涟漪荡开去。他神情中带了悠远复杂,俊秀面容模糊映在巨幅落地窗上,有雨水蜿蜒过镜像的颊边,起了浅淡的白雾,活似先生流了泪。温和流水似的音乐填充进令人舒适的沉默中,太宰先生半晌转过脸来,复又笑着开口:

       “哈,文学院学姐么?我家那位曾说,你们文学院都是些会勾魂的混蛋。杏子小姐,若您愿意,便用您的故事换我一个故事。或许这个故事很乏味,但我还是希望您能一直听下去。”

       太宰先生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听语气倒像是结了婚似的。我知道自己的故事不过普通,他却提出交换,大概是在邀请我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就下决心随便找个人讲讲自己的烦心事。是以因着女人普遍的八卦欲和人类共有的阴暗偷窥心理,我此时已全然放下自己失恋的痛苦,转而对面前的男人和他的故事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兴趣。我想,我悄然挺起不再瑟缩的后背已是很好地表达了我的兴致所在。

 

»

       说来,我大概也算是杏子的学长。请不要惊讶,我姑且算文学系前辈,您只当我是个自由职业者。再更正一点,还差大约一周我就满三十岁,称不上与您这样正处妙龄的姑娘同龄。以及我并没有结婚,那只是习惯性对同居人的称呼,还请杏子小姐理解。我要讲的正是和我那位同居人的故事。我姑且称同居人为C君。和C君相识十多年,该从哪里讲起我一时也没什么头绪,那么不妨先说说我今日如此狼狈的原因吧。

       昨晚我被C君以专心写作为由赶出家门。这人当年读医学现在却一门心思扎到写诗里面,可我讨厌他写的诗,讨厌的理由我还是放到后面再讲。我们现在的房租可是平摊,他哪来的立场把我赶出来!我的确是喜欢捉弄他,把他的稿纸剪成窗花,或者在他的空白稿纸上涂鸦,把他的钢笔用水稀释,但他的做法也未免太薄情了!(听到太宰先生这装模作样的抱怨,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招来了太宰先生装模作样郁闷的一瞥)于是无处可去满心郁愤的我随意走进酒吧,顺理成章提出和漂亮女侍应殉情的请求,顺理成章被拒绝。就算我知道被拒很正常,但还是忍不住内心凄苦。真是人生中最受打击的时刻啦,太惨啦,惨到我只记得灌了一肚子酒,然后照例把账记在了C君名下。

       今晨天光尚隐在高楼间,雾蒙蒙微光映着回家的路,站在楼下的我望见出租屋的窗户里透着暖色的光,那绝对是C君赶稿太累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我知道他的截稿日快到了,鉴于他昨晚将我赶出家门的恶劣行径,我是一定要把他的稿纸抽几张撕掉的。我想,楼上那颗橘色的脑袋此时正该枕着胳膊睡得正香。我忘了说,C君或许有外国血统,一双似天胜海的蓝眼睛装着Asteria掌管的万千星辰,微长的蜜橘色头发束在脑后散发着比太阳还温暖的气息。我自是轻手轻脚进去,随手在他手肘压住的一沓纸里抽出几张来,再轻手轻脚出门,关门的时候我似乎还听见C君说梦话的声音。

       我揣着那几页薄薄草纸漫无目的地走,往鹤见川方向去,溜溜哒哒站到河边,柔柔的水波在升起的太阳下闪着光,水光透亮正好缺少诗人那融了心血的文字。总之扔两片纸进去也算不上乱倒垃圾更不会被巡警惩处,我还十分有技巧地把每一片纸撕得齐整。雪花片般的白鸟挣脱掌心,成群结队飞往水面,敛了风羽栖在金粼粼的波纹里。我一边欣赏着这绝美的景色,一边思考睡醒的C先生发现稿子缺少了几页该是怎样的愤怒,可顷刻间日光隐退风起雨落,我用剩下的草纸堪堪遮住脑袋伴着一路风雨离开,这就在路边遇到杏子你,或许正是上天对我这两天不顺心的补偿,就趁机邀您来咖啡店里坐坐啦。

 

       太宰先生说完,鸢色的桃花眸漫不经心掠过,似在观察我的反应。这倒也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听他的经历,都会不同程度地皱眉。向来被人们评价为乖巧而热爱生活积极乐观的我那时只觉得既明白又困惑。太宰先生既然讨厌C君怎么还会和他一起合租房子,怎么会用那样的修辞去叙述C君的外貌,怎么会用那些在我看来幼稚如小学生的手段来恶作剧。我觉得太宰先生提起殉情更像玩笑而非认真,我把自己摆到一个倾听的位置甚至暗中猜测他绷带覆盖下的伤口和他自杀未遂的遗憾到底缘自什么。到这里为止,我不想做出任何评价,只希望了解更多。

        于是我将咖啡的温热灌入咽喉,清清嗓子微笑着说:“杏子并不觉得故事无聊,太宰先生。如果您还愿意就请继续。”

        太宰先生再一次舒展眉眼,笑得漫天春光灿烂。他长得好,笑起来更是要命,我只能移开眼睛不去看他,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中。

 

»

       杏子小姐,没想到我只是随便在街上拉一个人就能遇见您这样有趣的人,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从您脸上看到了疑惑和兴致,您放心,我既已开头就会继续讲下去的。那么我们开始讲讲我和C君的相遇和我厌恶他的原因吧。

       说到我和C君的相遇大概要回到我国中三年级那会。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坐,因为总是旷课。C君作为转校生来到我们班,刚巧就坐到了我旁边。他那天穿着傻乎乎的学校制服,挎个单肩包,手里托着顶黑色礼帽,站在讲台上除了自己名字不愿多讲一个词。老师只好让他坐我旁边的空位,我把目光从窗外拉回来,看到C君微皱的眉心中了然。我还记得,他厌恶不解的目光落在我颈部和腕上的绷带上,于是最终撇撇嘴,也不打招呼就故意使劲拉开凳子坐到我旁边的位置。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惊人响声,奠定了我对他的厌恶。再说这可是他先对我生出的情感呀。(我看着太宰先生一副受害者的无辜模样,使劲忍住笑。我总觉得有种淡淡的违和感,他嘴上说着厌恶,可真实的心绪藏在层层掩埋的鸢色水塘里,除非他自己愿意,外人绝不能猜到分毫。那C君呢?他能么?)

       杏子小姐,我看出您在走神啦,是我的故事不够有趣么?没关系,您接着听。C君转到新的班级,看上去不易接近,可实际上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收获了老师和学生们的好评,从不缺课旷课,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就是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好学生能做到的所有。这就是我讨厌他的又一个原因。我那个时候缺课不听讲,专注研究完美自杀的方法,考试也完全看心情。试卷在我看来实在无趣,老师同学也是,假惺惺地互相问好,转过身去恨不得对方去死,明明不喜却偏要挽留。C君努力维持这样虚伪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样子又愚蠢又令我厌恶。别笑呀,杏子小姐,每个人都有过那样一个时期,想毁灭世界毁灭自己。可对我而言,我只是一直找不到所谓活下去的意义罢了。

       我们本来是不会有什么联系的,我记得清楚,是离升学考试还有三周的某节体育课。那节体育课我尝试在器械室里割腕。灰尘和着潮湿阴冷的空气还有血腥味直往我脑子里钻,空荡荡的胃抗议地泛起酸水。于是我举着割开左腕的裁纸刀开始犹豫,眼前视线灰暗相交,间或闪着老旧电视机才会出现的雪花点。于是我扔了刀子靠墙坐下,只等告别这个无意义的世界。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学校保健室里,隔着一道白色布帘传来C君和保健师的对话。我本来只是晕眩的头隐隐作痛,随着脉搏的频率突突地跳动。C君询问完后掀开帘子,看到我醒了,脸上混杂着各样复杂的情感,好看的蓝眼眸灼着火焰,我不明白他愤怒的原因,毫无关联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关心某一方的立场。我撑着眩晕的痛感,努力要挤出一个带着明显个人风格的讥讽冷漠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C君倒是比我干脆,简短两三句交代让我注意恢复身体的之前已听过无数遍的注意事项,说完拎起单肩包转身就走,掀开帘子的时候微微偏过头停顿了一下说:“太宰治,你可别死了。”我清楚记得,那一瞬夕阳照进他的眼眸,粲然生辉。

       从那之后,但凡我想要自杀,C君总能及时出现,放学路上的河道,假期时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就连我住的出租屋都给他找到了,组织邻居在楼下铺气垫,甚至连我在浴室割腕的时候都能及时赶到。后来高中的时候连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太宰治旦凡缺课就该给C君打电话,他准知道我是因为投水还是因为上吊而被送进医院。我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不解而忿恨,我记得有回我问他是怎么能这么快赶到的,他微微蹙起那张娃娃脸上锋锐的眉毫不迟疑地说“直觉而已。”于是后来我嘲笑他是“蛞蝓”的理由又多了一条“野兽的直觉”。

       再后来我和C君考上同一所大学,毕业典礼后吃散伙饭,他明明酒量不行还一个劲碰杯,这也是我讨厌他的一点。他直喝到两侧脸颊被酒精染成好看的晚霞色,在全然醉倒前歪到我旁边,向来凛然的眸子褪下风雪味道显得缥缈模糊,我不知是哪根筋搭错,鬼使神差问起他国中三年级那节体育课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打个酒嗝,随意摆摆手说那么久的事怎么记得住,大概就是帮老师拿器材的时的偶然。然后他眯着醉眼问,太宰,你想问的该不会是那句话吧?那一刻他醉意迷蒙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尚还处于些微震惊中的我就听他自顾往下讲。他说他被患抑郁症的单身母亲养大,母亲身上总带着大大小小自杀未遂的伤疤,后来有一天母亲跳了下去,像打翻的番茄酱罐头,留下信件把他托付给一位远房亲戚,一个优雅古典的女子。所以,他伸着手点点我的胸膛说,我得好好活着,更不想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尤其是你。

 

       太宰先生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褪下些许,仅剩的弧度挂在唇角显得不再空荡渺远。沙沙的雨声伴着先生讲述时好听的声音奏出回忆的乐章。这时我方才有些明了,曾经的太宰先生是真的想要自杀,也是真心讨厌着和他观念完全不同的C君。可是啊可是,令我不解的是,他们的关系听起来并不简单,能一起上同一所学校,一起喝酒聊天的男孩之间的感情怎么想都应该十分深厚,我猜,这份厌恶也许一开始确实存在,但一个觉得周边事物皆是无趣的人猛然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强烈的感情大约也很能说明些什么。

 

»

       上高中后我和C君才算是真正认识。我之前只把他当做一名好学生,可从未想过他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是假期的自习时间,我照旧在校外游荡,将近日暮,夕阳的熔金色把城市的高楼涂抹地斑驳,如同老旧剥落的油画。我在转过一道小巷后蓦得停下了脚步。前面狭窄小巷里传来谩骂声和打架的乒乒乓乓的响动,夕阳的光线恰好从两栋高楼里照进来,束成窄窄的一道光柱,正正好笼进去一道娇小傲然的身影。后来我总是想,也许C君蜜桔色的发就是夕阳染过的眷恋。我以保守秘密为由让他解释了打架的原因,诊所里身材娇小的少年因伤口被碘酒擦拭而龇牙咧嘴地说,他是某个街头组织的老大,带着一群同样的少年与地下黑帮抗衡,从狮子嘴里掏保护费作零用钱,或是接济流浪的孩子们加入组织,这些我连红叶大姐都没告诉,他盯着我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恳求,大姐一直当我是个乖孩子。我笑着给他的伤口缠上纱布说好,那缺少脑子的蛞蝓要想好怎么报答我,他只是说好,可后来我们也再没提起。

       那之后我们逐渐熟悉,可我还是很讨厌他,平时见面问候他时喊他蛞蝓,他也毫不示弱喊我青鲭。我想,C君的直觉确实很强,他看似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可也时常独自一人,组织里的孩子们敬畏他依赖他却也不把他当作同类。他那时说不想看到我死也许只是冥冥中觉出了我们的相似。

       杏子小姐,请您安心,如今我已很少想要死去。人总归是有被牵绊在世上不得不为之活下去的事物的。我离死亡最近的是大学期间,那时我同一位酒吧的女侍交好,两人约好在服安眠药后一同投水。鹤见川的水波在头顶轻柔地荡漾,水底的荇草张开欢迎的怀抱。当然还是C君,他及时赶到后报警,我和那名女侍应被送往医院抢救,所幸没有任何人死亡。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C君曾喜欢过一位学妹,我那个时候就读于文学院,被女孩子们追捧,情诗暖语不要钱般挥霍。我说过我看不惯C君也想看他失去所爱后的表现,那小姑娘对我来说也容易诱惑,不过是几个微笑一篇情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明确拒绝了C君。于是被抢走心上人的C君同我打了一架,我自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他走之前抛下一句你们文学院都是帮会勾魂的混蛋,澄蓝的天空映着微红的眼眶。他后来就此事写了一首长诗发表在校报上,明明失恋是个令人痛苦的事情,可这个家伙的词句间竟仍旧像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热情,有对暗恋时心情的描述,有追忆过去时光的美好,正是我最看不惯的模样。

       C君的这句话就是我一开始冲你笑的原因啦,杏子小姐。

       后来我投水未死,C君看我看得越发紧了,递交申请搬出宿舍同我一起在校外租房子住,从大三的夏天一直到现在。毕业之后C君没有去任何医院工作,他拒绝了实习期间因优秀表现而发来的各项邀请,而是就此开始写诗,供职于某家报社。我本来就学的是个鸡肋专业,辅修外语,如今偶尔给别人带带家教,偶尔在杂志上发表一些不成熟的文字。

 

       “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杏子小姐。感谢您耐心的聆听。”太宰先生低头将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冲我露出礼节性的笑意,我得以从那其中读出几分感谢和尊重。

       窗外,午后的暴雨已渐渐停歇,太阳重新露出它灼灼燃烧的本来面目,巨幅落地窗因灰尘被冲刷殆尽闪着温暖的柔光,我仍陷在太宰先生的回忆旋涡里,脑海里深刻记住的是他提起C君时越发柔和的语气和深沉潭水中乍然闪现的微光,如同阴暗夜晚指引方向的极星。可这故事听来有种强烈的熟悉感。我那个偏爱文学的前男友曾给我普及过我们大学有关文学院的种种传奇。我于是冒昧地问先生身上是否还有几页手稿,先生边打趣我边从裤兜里掏出那几张被雨水打湿的稿纸,氤氲开的钢笔字讲述着童年的美好回忆。我握着那几页薄纸,一句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C君... ...就是中原中也先生吧?”

       太宰先生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微微的冷意爬上我的脊背,于是我忙把稿纸递过去,急慌慌解释我只是因为前男友的原因了解的这些,不过偶然。然后再补充一句,我觉得中原先生的诗写的很好,还有先生您的文章也是。

       太宰先生的动作在一瞬的僵硬后彻底放松开了,他皱着眉抱怨说不走运,明明只是随便找人倾吐心中郁闷怎么就这么巧遇到了认识他们的人,明明只是不出名的二三流水平,真糟真糟。我看他软了态度就掩了嘴笑,说道:“我觉得两位的感情真的很好。太宰先生完全不像是您所说的那样讨厌中原先生呐。”

       太宰先生故作讶然震惊地挑起一边眉毛,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但我分明看到那幽深潭底露出一块清澈空间,藏着澄蓝的星空和熔金色的夕阳。可太宰先生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说着什么很高兴认识杏子小姐的话,接着我就听到一道蕴着怒气带几分烟草气息的声音在推开门后的风铃声中响起:“喂!太宰你个死青花鱼放开人家小姑娘的手!不许拉着人说殉情!”惊得整座咖啡馆的人纷纷往门口望去,那里站着一位青年样貌的男子,身上披着黑色的风衣,橘色的半长发藏在一顶样式古旧的黑色帽子下,湛蓝的眼眸直直望向我和太宰先生这边。

       于是一阵兵慌马乱的解释,我手忙脚乱把那件浅色的风衣递过去并努力为太宰先生开脱,以防止一场“家庭暴力”在公共场合开演。中原先生揪起太宰先生的领子来回摇晃,像是要晃干净那里面进的水,一边晃一边念叨着截稿期快到了你个混蛋是不是想要我被扣薪水大雨天往外跑还勾搭人家小姑娘之类的话。我在一旁攥着手颇有些担心地看着,又突然明悟自己实在是在分手当天被喜欢的作家硬塞狗粮的事实,那么点担心烟消云散,直至变成幸灾乐祸。

       数落完太宰先生后,中原先生礼貌地冲我道歉,引得太宰先生在一旁不满地说着我可没有中也你想得那么糟糕,我可是有很绅士地对待杏子小姐。我赶紧点头附和,引得中原先生微微叹气,摘下帽子往吧台走说要买单。慌得我三步并作两步往过赶,抢在中原先生付款前掏出钱包为自己的那杯咖啡买单。等到打印小票的时候,我扭头盯着中原先生看,让他怀疑起是不是太宰对我讲了他的坏话。

       我立刻摇头否定说不,恰恰相反,我觉得,我迟疑了一下说,“我觉得太宰先生实在是爱着您的,而您也正是如此。”

       中原先生微微拧起眉,瞥了一眼安稳坐在卡座上的太宰先生叹道,那个混蛋啊。


       已是日落时分,而今日不过横滨雨季最普通的一天,我看着两个人并肩走出咖啡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依旧在进行着无意义的拌嘴,太宰先生仗着个子高,将帽子狠狠压在中原先生头上,换来对方一记没什么力道的上勾拳。两个人缓缓汇入下班回家的人流中,直到我再看不见分毫背影。

       我十分庆幸自己能遇见这样一个美好而属于普通人的故事,我想即使已过去了十多年时光,我也再没与任何一位相见,好像那个故事只是我的臆想,可我深信他们依然在某一间窗户里相伴着生活,直到在未来的某天迎来每个人注定的结局。

07 Oct 2018
 
评论(9)
 
热度(151)
© 姜蘅 | Powered by LOFTER